昨天峡口村的风还带着秋末的痕迹，今晨睁眼时，大地已悄悄换了素衣。大通回族土族自治县的初雪是那样猝不及防，像发现了山坳里冬的秘密，忽然就顺着祁连山的山脊，淅淅落在了峡口村的屋顶、树梢和街道上。

我穿了件羽绒服推开门，雪片正贴着门框轻轻飘进来，沾在睫毛上凉凉的。院里的柏树是最先被染白的，它的枝丫歪歪扭扭伸向天空，每一根细枝都托着一团蓬松的雪。墙根下的野菊还举着干瘪的黄瓣，雪落上，倒像是给这倔强的生命点缀了一丝生机。不远处的水泥地已被雪盖得平整，只在东北角留着几圈柴垛的轮廓，像被雪埋了半截的蒙古包。

保洁大姐的吆喝声从雪雾里钻出来，带着哈气的暖意。她正握着竹扫帚站在院里，扫帚尖上的雪被他抖得簌簌往下掉，在脚边堆起一小座雪丘。我走过去时，看见她头巾上积了层薄雪，眉毛也沾着白霜，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里都藏着雪粒。“这雪好啊，墒情足，明年庄稼准能长好呗。”她说着往手心哈了口热气，扫帚在地上划出清晰的弧线，雪被扫开的地方，露出灰色的水泥地，散着潮湿的腥气。

顺着小路往山上走，雪越来越厚，踩在脚下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声响，这是峡口村的初雪所能唱的最动听的调子。路两旁的房子都换了模样，土坯墙顶的雪像盖了床厚棉絮，屋檐下的冰凌才刚冒头，像挂着的水晶坠子。有牧民披着雨衣出来喂牛羊，塑料雨衣上的雪被体温暖化，顺着衣摆滴在雪地上，砸出一个个小小的坑。村庄里的炊烟袅袅升起，与雪雾交融在一起，飘向远处，那里是瓜拉峡的转弯处，平日里涓涓细流，此刻也被雪蒙住了脸，只听见隐约的水声在雪下涌动。

半山腰传来孩子们的笑声，几个穿红棉袄的孩子正打着雪仗，雪团在他们手中飞来飞去，落在脖颈里也不恼，反而笑得更欢。办公室的玻璃窗上蒙着一层白汽，隐约能看见雪花飘落的身影。墙角的梅花刚打了骨朵，雪落在花苞上，像是给这抹即将到来的红，提前上好了底色。

中午时，雪渐渐小了，像被风吹散的柳絮，轻轻摇曳。村庄开始冒出的缕缕炊烟，那是各家各户在生火做饭，柴火燃烧的“噼啪”声，混着饭菜的香气，从雪覆盖的门缝里溢出来。

站在山顶往下看，村庄像被雪轻轻拥在怀里的孩子，安静又温暖。远处的祁连山上白雪皑皑，近处的河流泛着细碎的光，而这小小的村庄，就在山与河之间，被初雪浸润着，藏着最质朴的烟火，也藏着最安稳的岁月。雪粒还在偶尔飘落，落在我的手背上，融化成水，让人心底生出一阵暖意，这便是峡口村的初雪，它带着高原的纯粹，落在每一寸土地上，也落在每一个身在峡口村的人心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