霜降:草木初黄落,风云屡阖开 | |||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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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飞机时尚未下午六点,天已大黑,在我印象中这已是八九点的晚上,不由得缩了缩脖子。想到昨日尚沐浴在温暖绵密的阳光中,感受暖洋洋的日光;今日来到异乡,扑面而来的却是一股子清冽的、砭人肌骨的寒气。这边的景致,仿佛在一夜之间被一只无形的手,用一支饱蘸了淡赭与浅黄的笔,重新描画过了。那几株不知名的路边大树,大片大片地焦黄晕染开去,像是谁不小心打翻了旧画箱。风是没什么力道的,只是那么悠悠地一旋,便有一片、两片的叶子,恋恋地、却又无可如何地,从枝头脱落下来,在空中翻飞几个回旋,终是悄无声息地,归于尘土。草木初黄落,一种静默的、庄重的告别。 仿佛昨日还是秋高气爽的、豁然开朗的乾坤,今日便沉沉地“阖”上了它那明朗的面孔。天色是灰扑扑的,像一块用了许久,未曾好好浆洗的灰布,沉沉地压着屋檐与远树。云层叠着,厚厚的,密密的,看不见一丝缝隙,将那太阳的金箭全然收纳了去,不留一点情面。这气象的变幻,竟也如人世的际遇一般,聚散无常,冷暖难料。方才还是坦途,转眼或见迷雾;方才觉得温煦,瞬息便入清寒。这其中的道理,怕是要经历过几番风雨,才能略略懂得一些的。 这般想着,目光便不由得落到了自己的手上。这双手,少年时是何等的不畏寒凉!记得也是这样的节气,与伙伴们在结了薄霜的草地上追逐,抓起一把冰冷的霜屑,互相投掷,那寒气从掌心直透进来,非但不觉得冷,反有一种火辣辣的、属于青春的兴奋。而今,只是在这微寒的空气里多坐了一刻,指节便有些隐隐的僵意,不得不将手缩回袖中,互相摩挲着,汲取一点可怜的暖。这才恍然惊觉,那能抵御酷寒的、火一样的少年意气,早已在不知不觉间,随着那飘落的黄叶,一同悄然而逝了。 于是,心里便油然生出一股念想来。这时候,若能有一碗热腾腾的、用新收的山药与羊腩一同熬煮的浓汤,那该是多好的慰藉呵!那乳白色的汤水,在青花的瓷碗里微微地荡漾着,氤氲的白气袅袅升起,带着肉食的醇厚与根茎的甘甜,直往人的鼻子里钻。不必急着喝,只先用双手将那温热的碗捧住,让那暖意一丝丝地、耐心地,透过瓷壁,浸润到僵冷的指节里,再缓缓地传遍全身。那一口汤下去,便不只是暖了肠胃,更是暖了一整个被寒气侵袭的、瑟缩的灵魂了。 霜降是秋的最后一个节气,再往后,便是立冬了。这寒意,并非突如其来,而是一步一步,有条不紊地,按照那古老的节律行来的。它是在提醒我们,天地万物,皆有其序;人处其中,亦当顺应。那夏日单薄的衣衫,是再也穿不住了;那贪恋风凉的夜窗,也须得掩紧了。是时候将箱笼里厚实的衣物翻检出来,让阳光好好地晒上一晒,把积存了一夏的、微凉的潮气,都换成一片干爽的暖意。 念及此,便想对每一位在风中匆匆行走的友人说一声:天实在冷了,务必当心身子。且添一件衣,且进一碗热汤,在这草木黄落、风云变幻的时节里,将自己妥帖地安顿好。外头虽是“风云屡阖开”,我们的小小世界里,却总要为自己,守住一个安稳的、温暖的“阖”。 | |||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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