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满行吟巴塘道 | |||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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晨起推窗,春雨要比记忆中结束的更晚一些,檐角风铃轻颤。巴塘的五月天像一块浸透酥油茶的棉布,既裹着高原残存的料峭,又渗出几分温吞的暑气。青稞田褪去苍青,渐渐染上琥珀色的光晕。康宁寺转经筒的铜色在晨雾里愈发暗沉,而街角的三角梅却把小小的花苞涨得浑圆,仿佛要撑破季节的薄纱。 中央大道此时正被各色月季的潮汛漫过。灰白墙垣与黑色窗棂间,藤蔓织就的银绦金缕随风摇曳。这种生命力顽强的植物总爱攀着藏式建筑的棱角攀升,将汉地的婉约与高原的粗犷糅成奇异的和谐。当正午的日头烤得石板路发白,金银花的冷香便愈发清冽,裹挟着远处经幡抖落的檀香,在街巷间织就一张看不见的网。 转过经幡猎猎的街角,月季的艳色便撞入眼帘。这些从成都平原跋涉而来的花树,在高原紫外线的浸润下绽放得愈发浓烈。深红花瓣如僧侣绛红的袈裟边角,鹅黄花蕊似佛前酥油灯的焰心。藏家阿妈背着藤筐经过,发辫上的绿松石坠子与月季交相辉映,倒像是把整个春天的碧色都收进了那抹幽蓝。 葡萄藤在藏式院墙上舒展新叶,青碧的卷须试探着攀过彩绘的窗框。那些去年秋天酿成青稞酒的老藤,此刻正将积蓄一冬的月光酿成翡翠色的浆果。樱桃树则像缀满珊瑚珠的宝伞,玛瑙似的果实压得枝条低垂,时有画眉鸟扑棱棱掠过,惊落几粒殷红,在石板路上溅起酸甜的星子。 暮色初临时分,酥油茶香混着金银花的清苦漫过街衢。转经归来的老人驻足葡萄树下,绛紫藏袍拂过缀满果实的枝丫。少年们抱着吉他坐在月季花丛,琴弦演奏着故乡的“弦子”,拨动时惊起几只采蜜的蓝尾蝶。葡萄架下的石桌上,藏式的铜壶嘴腾起的热气与晚霞缠绵,主人家摘下今年第一捧樱桃待客,玛瑙果浸在雪山融水的木碗里,晃动着整个高原的暮春。 当星辰缀满格聂神山的冠冕,金银花的暗香仍在窗棂间游走。巴塘的夜风裹挟着雪水与花蜜的气息,将小满时节的丰盈酿成青稞酒般的微醺。这座茶马古道上的重镇,正以植物的语言书写着季节交替的秘卷:金银花的银是未落的春雪,月季的红是初醒的暑气,葡萄的青是待熟的时光,而樱桃的艳,则是大地献给苍穹的玛尼石。 | |||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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