低处烟火

发布日期:2025-08-18 信息来源:建筑工程公司 作者:刘先兰 字号:[ 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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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光未亮透,菜市场却已喧嚣起来。我每每喜欢在清晨走入其中,因为在我看来只有走进这清晨的菜市场,才能感受这人间烟火气。

我停在一堆蔬菜前,菜叶上还挂着不知是昨夜的露珠还是今早老板娘新撒上去的清水,我不经常买菜,所以也分不清这菜是今早刚苏醒过来的隔夜剩菜,还是今早刚从地里采摘回来的新鲜菜。摊主是位老大娘,脸上皱纹深如刀刻,眼却亮得很,说话间手势干脆利落,仿佛那些蔬菜也是她亲手种下,又亲手采摘的。她递过一把小葱给我,青白交接处还沾着些新鲜的泥土,闻着竟有股泥土的微腥气,又渗着点青草香,我想应该是今早刚从地里拔的吧。我捏着葱根,指头沾上凉凉的湿泥,倒像沾上了点大地的生机。

再往里走,腥气便浓重了起来。鱼摊前水光潋滟,地面上有还未冲洗干净的鱼鳞,在诉说着这个贩鱼摊生意火热。鱼儿们在浅水的大盆中艰难地翕动着鳃,鳞片泛着灰白的光。摊主挽着袖子,露出半截粗壮的胳膊,手起刀落间,鱼鳞如雪片般纷纷溅落。他动作麻利,剖开鱼腹,将肚肠掏出来扔进脚边桶里,那动作里竟透出几分近乎庄严的熟稔。

忽而,旁边肉案上传来“梆、梆”的钝响,是摊主砍大棒骨的声音。卖肉汉子袖子挽起来的手臂被太阳晒得黝黑,臂膀上筋肉虬结,汗珠子从额角滚落,砸在案板上碎成几瓣。大棒骨被劈成两半后,他随手举着刀往油腻腻的案板上一砍,大砍刀便立在了案板上,油腻腻的手随手在系着的围裙上抹了两下,便用挂在脖子上的粗毛巾擦去额头的汗珠。那案板上纵横交错的刀痕,深深浅浅,像一部无声的岁月账本,记载着无数个起早贪黑的晨昏。

另一边,是卖豆制品的老夫妻。老太太仔细地切着豆腐,现在切豆腐的方式真特别,她用嘴咬住一根细线的一头,手拉着另一头,从一块豆腐上划过,方方正正的豆腐块便整整齐齐地切好摆在一旁。老头儿则守着油锅,炸着金黄的油豆腐,炸至鼓胀时捞起,沥着油。老头儿用筷子夹起一块递给我:“尝尝,刚出锅的。”我小心接过,指尖被烫得微缩,咬下去,滚烫的豆香在口腔里弥漫开来,那点灼痛反倒成了滋味的佐料,暖而实在。

我向一位老人称了几斤青菜,他摸摸索索地从腰间的布包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,每一张都似乎被无数汗水浸透过,又被小心翼翼地抚平过。他接过找零,认真地数了两遍,然后仔细地叠好,重新藏回布包深处。他絮叨着,说现在年轻人大多不爱吃青菜,好不容易种出来也卖不了几个钱……话没说完,他忽然停住,只轻轻叹了口气,那叹息轻得几乎听不见,却沉沉落在我耳中。

我逛到市场中央,卖菜的、卖肉的吆喝着,买菜的、买肉的讨价还价着,我环顾四周,湿漉漉的地面映着晃动的光影,讨价还价声、剁肉声、吆喝声、孩童的哭笑声,混着蔬菜的清气、鱼腥、熟食的油香,还有隐约的人体汗味……各种气息声音,层层叠叠,在拥挤的过道间交织、发酵、升腾。生活原本就该如此吧?在低处奔流,在泥土中扎根,在日复一日的营生里蒸腾着热气,将人间的滋味——无论是咸腥、酸涩还是微甘,都毫无保留地袒露出来,真实得近乎粗粝。

步出市场时,手上沉甸甸的,装着青菜、豆腐和两斤排骨。阳光刺破云层,毫不吝啬地泼洒下来,映得手中青菜上的水珠晶莹闪烁,像无数颗微小的太阳在跳动。我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,喧闹的市声依旧,那沾着露水的青菜叶,仿佛正映照出整个喧嚣人间最本真的底色——烟火深处,生命自会涌出最朴素的泉流,冲刷出人世间最清晰的模样。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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