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二那年冬天，刚完成田野调查从乡下赶回学校，一整天的奔波让我饥肠辘辘，偏又遇上漫天大雪，路滑难行。回到学校时，夜色早已浸透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，我循着街角一点微弱的暖光，踉跄着走进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店。

那是一家牛杂店，店主是个眉眼温柔的姐姐，彼时正收拾着碗筷，分明是要收档的模样。她抬眼瞧见我，眸子里闪过一丝意外——想来，深夜的客人总是稀罕的。我有些窘迫地问，还能不能找点热乎的吃食。她笑着指了指灶上温着的小锅：“还剩点牛杂，本打算带回家当夜宵的，你不嫌弃，就送你填填肚子。”

我忙不迭地道谢，掏出手机要付款，却被她轻轻按住了手。“看你这年纪，和我妹子差不多大，深更半夜的，冻得脸都红透了。”她语气里满是心疼，“一碗牛杂罢了，姐请你。”说着，她麻利地将牛杂汤重新煨热，盛了满满一碗递过来，氤氲的热气裹着肉香扑面而来。

这和我往日吃过的广式牛杂截然不同，没有繁复的酱料堆砌，就只是一碗清清爽爽的汤，淋上一勺秘制料汁，入口便是醇厚的鲜。滚烫的热汤落进胃里，瞬间驱散了一身的寒气与疲惫，雪夜晚归的狼狈，竟被这一碗牛杂熨帖得无影无踪。她就坐在对面，含笑看着我狼吞虎咽，末了轻声问：“味道还成不？”我用力点头，她便笑得眉眼弯弯，像冬日里的一抹暖阳。

离开前，我鼓起勇气要了她的联系方式。从那以后，这家牛杂店便成了我大学时光里的固定据点。每周总要去上几次，她一见我便会笑着问：“还是老样子？” 我点头应下，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，看她在氤氲的热气里切牛杂、调料汁，动作娴熟又利落。

课业繁重时，我会对着一碗牛杂叹口气，跟她抱怨论文写不出来、调研数据出了差错。她从不打断，只是安静地听着，末了递过一杯温热的蜂蜜水，轻声说：“慢慢来，别急。” 有时我会拉着朋友一起去，她总会笑着说“小姑娘们长身体，多吃点”。店里的烟火气，混着牛杂的香气，成了我大学时光里最温暖的底色。

一转眼就到了毕业的日子。离校那天，我早早地去了牛杂店。她见我来，了然地笑了笑，不多时便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牛杂，还是熟悉的味道。“毕业了，姐请你。”她坐在我对面，眼神里满是欣慰，“以后要好好的，前途似锦。”我忍着鼻尖的酸意，用力点头：“姐，祝你生意兴隆，天天开心。”我们没有多说什么，却都懂彼此眼底的不舍。

后来我回到家乡，一头扎进忙碌的工作里，通讯录里那个熟悉的号码，渐渐被淹没在繁杂的消息里。偶尔路过街头的牛杂店，我总会驻足凝望，可那些加了厚重酱料的牛杂，终究不是记忆里的味道。

一眨眼，我已毕业五年。

那晚下班，难得有片刻清闲，我窝在沙发上漫无目的地换着台。忽然，电视屏幕上闪过化州牛杂的画面——一碗清汤，一勺料汁，牛杂在汤里沉浮，氤氲的热气仿佛要溢出屏幕。熟悉的模样，瞬间勾起了尘封的记忆。

是嘴馋，更是心馋。

我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那个许久未点开的对话框，指尖悬在屏幕上，犹豫了许久。四五年没有联络，她还会记得我吗？记得那个顶着一头白雪、狼狈闯进店里的姑娘吗？

我终究还是敲下了一大段话，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五年的经历，说着工作的忙碌，说着偶尔想起那碗牛杂的滋味，却始终不敢问一句“你还记得我吗”。消息发送的那一刻，心跳快得像是要跳出胸膛，期待与忐忑在心底交织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手机屏幕亮起。

她发来的消息很短，语气却像五年前那般温柔：“妹子，好久不见，谢谢你还记得我。”

紧接着，又是一条消息跳出来：“我一直有关注你的朋友圈，看着你毕业工作，看着你结婚生子，看着你偶尔分享的开心与烦恼，就是没好意思打扰。”

“毕业没多久我就转行了，牛杂店也盘出去了。”她写道，“不过，要是哪天你回来，姐一定亲手给你熬一碗牛杂。”

“那是青春的味道，也是缘分的味道。”

窗外的夜色正浓，我握着手机，眼眶忽然就湿了。原来有些温暖，真的可以跨越山海，岁岁年年，从未褪色。就像巷口的牛杂香，绵长悠远，而故人，始终在岁月里，念着你。